无机物

【FGO】晚安,同居人(CP:BeastIV梅林/gd梅)1

【NOTICE】

*现pa,CP为四之兽(凯西帕鲁格)x梅林以及gd(♂)x梅林,tag上只打了后者是因为我不知道前者该怎么写tag

*虽然是现pa但是微妙地含有fgo主线剧透

*只是普通的现pa,因此和月世界的世界观构成不同。包括阿瓦隆和四之兽的概念都和原作有区别

*为了区分月世界设定,本文中一切神秘、超自然的力量将全部使用魔法一词

*可以接受的话,以下^q^


  

  “■■感■■,这■■最后■■你■。”

  “一份饯别礼。让我猜猜,也许是台宠物毛发吸尘器?”

  “■■■。■■诅■。”

  “为了什么?”

  “■■■■■■■爱■,■■。”


晚安,同居人


<1>


  “■,■■你■芙――■――芙它■芙。”


  “嗯,你说什么?”

  梅林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偏过脸,眉头紧蹙。不过那神情并非在表示不满,似乎仅是因为难以听清。若非他那过于年轻的容貌(年轻,美丽,并且失真),那头白发和这番举动倒让他显得颇像个耳背的老人家。当然,确实不能因他年轻的面容就轻率地将他归为青年,毕竟男人看上去不属于人类成长进程中的任何一个阶段,倒像是伫立在伦敦街头那些永恒塑像中的一尊。是克伦威尔与厄洛斯的同伴。

  “我说你是■白痴。”那声音放大了些,艰难地从大量半球形玻璃灯罩的缝隙与紫藤做成的手工毛毯流苏间穿过,断断续续传入他耳中,“这个行为愚蠢透顶,虽然你原本就不大正常。”

  “我不会和一只宠物谈论’正常’的,凯西帕鲁格。“

  “见你鬼的宠物。”

  男人笑笑,随即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起身去开门。他身着质地不明的宽大白袍,但当他穿过那些五彩斑斓的瓶瓶罐罐、几乎摞到天花板的书报堆(当然,和它的所有者一样,它们从未真正抵达过这栋建筑的天花板)和不知打哪儿探出来的摇摇欲坠的蔓生植物时,那轻飘飘的衣摆却奇迹般地未曾剐蹭到其中的任何一件。它就和那些在半圆玻璃灯罩中滴溜溜打转的香水百合一样,永远洁白无瑕。

  门开了。外面是张并不让人意外的面孔。毕竟能来到这里的人选只用一只凯西帕鲁格爪就数得过来,而贝狄威尔又恰好是其中为数不多愿意莅临此地的――好吧,也许贝狄威尔也不是真的那么情愿,可总比他那可敬的学生要通融一些。

  梅林侧身请对方进入房间。年轻人关上门,艰难地寻找落脚点――但尽管他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却还是在迈出第四步时踩到了某样毛茸茸的东西。

  那东西发出一声鸭子叫。贝狄威尔吓了一跳,一把将那东西拎起来,结果发现只是个仿制猫尾巴做成的毛绒玩具。

  “它可以根据击打的力道变化随机模仿173种动物的鸣叫声,从蟋蟀到犀牛。还有几个彩蛋,比如苏格兰矮妖,公母齐备。如果能控制好力道,让两种叫声交替进行,就会产生意想不到的色情效果。”

  “哦。”年轻人思忖片刻,其间他磕到了一具倒挂的石像鬼,它鼻孔里开放的雏菊肆意晃了晃,一片细长的花瓣落到他的金发上,“……非常有趣。”

  “它为你撰写广告词提供什么灵感了吗?”

  “事实上,我不太确定是否有人关心交配的苏格兰矮妖。或者戴上后会让头发变得像浇过倾盆大雨后那样湿的帽子,以及拥有五十个抽屉、可你一旦放入东西,就再也不知道那东西会从哪个抽屉里冒出来的杂物柜。”终于来到深处稍显宽敞的地方后,贝狄威尔将带来的文件夹放到一张正执意将金属桌腿架上一张缎面脚蹬的矮桌上。“我只是来通知您,您的这些东西一样都没卖出去。”

  “哦。”梅林望天,假装观察悬挂在上的那颗一言不发的巨人头颅。同时他感到后颈被挠了挠,并听到凯西帕鲁格那“我说什么来着”的讥讽声。

  “闭嘴。”梅林说道。

  贝狄威尔讶异地挑眉:“我很抱歉?”

  “不是你,亲爱的。”男人耸耸肩,“继续。”

  “我认为应该改变宣传策略――如果您打算继续非法占用深夜档电视购物节目出售这些破……我是说,家具的话。比如您可以告诉大家,这只是一顶普通地会让人倒霉的帽子,或那只是个老糊涂的古董杂物柜。照实写下功能只会让您显得像个骗子。”

  “可一旦那样做,我就会成为真正的骗子。这明显有违我童叟无欺的正直品格。”

  “而这是我听过的最扯淡的笑话。”梅林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决定装作没听懂他饶舌的同居者在说些什么。反正最近他也愈发难以理解它说的话了。

  我明白了。贝狄威尔几乎当即放弃说服梅林一事,边咬开水笔帽,边在手头的记事簿上添了几笔。

  “不过不无道理。”

  “您是指?”贝狄威尔停止书写,朝梅林投去警惕的一瞥。

  “改变宣传策略。毕竟我们的广告看上去乏善可陈――抱歉,我不是有意攻击你写的那些广告词。我只是认为它目前缺乏刺激,缺乏一些满足人们不劳而获心理的礼品,一些美……比如我们可以向顾客保证,每购买一份家具将获赠一本阿尔托莉雅摄影集――”

  眼见面前青年的神情愈发肃穆,梅林贴心地收敛了话尾及眉梢的神采。他确实认为这个提议颇有趣味,可他现在还不能面临失去这位唯一的协助者,否则将在各种意义上麻烦重重。

  “……自然,这会大幅度提高我们的预算,因此它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例子。”梅林用和善地口吻补充道,“因此,我们可以在别的地方做些文章。比如――一位美丽的导购。”

  青年看上去即将窒息:“您该不是想――”

  “我就是这么想的。万幸,我喜欢一切亲力亲为,并且足够上镜。”

  “我无意冒犯。一个将由梦魔出演、以世界范围放送的深夜广告节目。您真该为万千家庭的幸福考虑一下。”

  “你说的没错,就这么决定了。”梅林边说边伸直右手――袖口顺着手臂滑落,露出他突出的腕骨――指尖顺着就近的书堆边缘摸索,随即他以恐怕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准则抽出其中一册,看上去没费什么力气,抽离的同时位于其上方的那些书籍竟纹丝未动。“不过为了不至于在今后过于引人注目,我决定在出镜时做出一点微小的形象改变――但至少是保留一定辨识度的。”

  贝狄威尔扫了一眼那书――《Neo》第93期,售价五英镑。接着它被翻开至中间某页、内容那端面冲着青年,并恰好将梅林的整张脸遮住。他看到一群身穿轻飘飘裙子的五颜六色的小姑娘,粉色的那个站在正中央。青年的视线在两者间来回数次,这让他自己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房内某个永远在上下点头的木质棕仙玩偶。

  “……请问您是在征询我的意见吗,先生?”

  梅林偏偏头、从摊开的杂志后探出半张脸,同时露出贝狄威尔这辈子见过的最诚恳的笑容。

  “没有。”男人答道。一绺白发滑到他的肩膀上,玫瑰花瓣从发尾滴落。


  尽管梅林还打算邀贝狄威尔留下同他共享一杯热茶(掺了由九岁女孩生日前夜所做的梦而制成的甜味酱,以及半勺食梦貘鼻涕),但年轻人去意已决。也许他不愿再多费口舌提醒梅林,自己认为这种措施并不能对提高家具销量起到任何积极作用。

  梅林面露遗憾地挥挥手,指缝间溜出几片桃金娘花瓣。他目送年轻人撞翻了一只种了樱草花的高脚玻璃杯,踢倒盛满福尔马林的风茄草标本容器及剐蹭到一个陶土制成的猫头鹰塑像,导致它一边尖叫一边三百六十度高速旋转脑袋后,总算抵达了门口。贝狄威尔并不是个笨手笨脚的人,只是这房间各种意义上都是灾难。

  青年整整一团糟的金发,并向梅林道别。手放到门把上旋到一半又放下来。

  梅林停止挥手,等待青年和他说些什么。

  “我知道这不是个合适的问题。”贝狄威尔转身,面冲着他,显然是否该将这个话题问出口已困扰他多时,“……您真的决定离开这里吗?”

  梦魔半眯起眼睛。两人之间隔着一块悬空的玻璃――严格来说,是由两块极薄的玻璃夹板组成的时钟,秒针、分针与时针分别位于玻璃两侧,并朝彼此的反向转动。玻璃夹板之间塞满闪亮矿物的残渣,并会随秒针的运动幻化成如万花筒般转动时的花纹。当梅林望向贝狄威尔时,它们正呈现出蜜酒般的琥珀色。时钟纹丝不动地垂挂,遮住青年鼻子以上的部分,消瘦的下巴则陷在阴影里。

  他忽然察觉到房内有光,强烈到足以形成如此浓厚的阴影。在这窗帘被拉得严丝合缝的空间里,它竟被忽略至今。

  “你不希望我从这里出去吗?”

  “如果您能走出这里,我自然是由衷感到高兴。只是……”贝狄威尔沉吟半晌,最终还是改变了话题,并且大抵是为了打破方才那种难堪的氛围,他故意将声音抬高了些,“出去后,您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秒针跳动着,矿物“沙拉沙拉”地滑动。玻璃表面翻出数十个泛着紫罗兰光辉的菱形,那些菱形被拉长,压缩成粉色的短线和闪烁着灿金的三角行列。

  这其中成千上万的个体,理论上,它们组成完全相同的图案的可能性或许比同一个花园中的所有玫瑰的刺的数目都相同的可能性还要低上许多。可他突然想到,在这个时间曾不具备意义的空间里(尽管对人类全体而言,时间的意义可能同样是伪命题),他也许真的曾见过它们以同样的排列示人。

  石榴红的正六边形。靛蓝色的矩形。接着所有图案都消失了,一片只剩玫瑰色的空间。贝狄威尔的双眼在其后闪烁。

  “我没想过。”他答道。他本想说的是“我不知道”,但出于某种意气,他改变了说法。在他的众多谎言里,这可能是最狼狈的一个。

  “好吧。至少您现在可以想想了。”

  贝狄威尔笑笑。凭借梅林长久以来的观察及对人类情感的效仿,他明白那笑容中透着极为真切的关怀。他想,这种时候,他多半应该“感动”了。

  待青年离开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忽略那位同居者的叫声太久,或许可以再度破下记录。

  “稍等,凯西帕鲁格。我完全知道你打算说些什么,你正迫不及待地准备同我分享,得知最美导购即将诞生时的欣喜之情。”

  “以人类标准来说,我拿不准你是否够格。不过至少■六角恐龙中,你会是最花哨的那只。”

  “见你鬼的六角恐龙。”梅林说。


  几天后,贝狄威尔通过电话――带着难以置信得仿佛见了鬼的腔调――通知他,有人订购了他的一批家具。梅林抬起一侧肩膀夹着听筒,同时对凯西帕鲁格挤眉弄眼,并无声做出“我说什么来着”的口型。

  “是一个叫玛修·克莱基特的年轻女士以罗马尼·阿基曼的名义订购的,她预约的货物包括装着球形闪电、或许可以用于照明的玻璃罩,几枚洗澡时一定会脱落并滚进排水口的铜戒指,和那个会自动喷绿色雾气的空气加湿器。并且对方强调,一定要附上导购魔法☆梅莉的签名,如广告中说的那样。”

  “很好。”梅林在电话这边露出得逞的微笑,“那位女士打算如何提货?邮寄?搬家公司?――虽然这恐怕有点困难,而且她买下的都是小物件,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实际上今早我接到一通电话,他们表示为了节省运费,更愿意亲自上门取货。而您在广告中提供了这种取货形式,并附上了地址和营业时间――”

  远处传来一阵短暂的敲门声,极富韵律的三次。

  “看来我们的客户已经抵达了。”

  梅林挂断电话,径直朝门口走去。其间他还向同居者表示,第一位客户竟是年轻女孩这点让他大受鼓舞。凯西帕鲁格这次没有理会他。而他只是耸耸肩,将门向内侧打开。

  然而――至少不似他期待的那样,站在门口的是一个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年轻人。生着东方式的面孔,黑头发,蓝眼睛。对方曾一瞬间对上他的视线,接着又略显拘谨地将目光转向他的眉间,喉结上下滚动。对方就这么站在这里,就如一片使平静水面漾起波纹的绿叶。

  “下午好。”年轻人说道,“我是藤丸立香。”


<2>


  藤丸立香踏入了异世界。


  也许一切该从他的导师――副教授罗马尼·阿基曼是怎样的人开始谈起。和那个人的所有其他学生一样,他称其为罗曼教授。说到这一切的原委,在于罗曼教授有一个小癖好――他喜欢收集一些至少在大多数人看来无意义的东西,比如电池只能坚持两分钟的自动刷锅机或者会洗袜子但是洗完就取不出来的扫地机器人,护身符类则很少,因为罗曼教授认为那“不科学”。购买途径通常是通过深夜的电视购物节目,或报刊上刊登的广告。立香的后辈――同时也在担任助教的玛修·克莱基特时常对实验室充满着大量不明杂物感到不满,可这一切的决定权到底掌握在罗曼教授手中。

  这次本也是由玛修代为联络卖家,不过由于她近日适逢每月女生都需要面临的烦恼时刻,而他的教授则和马里斯比利教授前往德文郡参加学术研讨会,到头来取货这类杂务就落在他一个人头上。好在上半学期的小测刚刚结束,论文进展也差强人意,还不至于让他产生紧迫感。

  他从位于南肯辛顿的实验室中取来玛修提前寄存在那里的汇款证明和记录了取货地址的便笺(“不要忘记魔法☆梅莉的签名!”――地址便笺最底部是罗曼教授的激情备注),立香叹气,决定不去深究那让他回忆起母国文化的神秘字眼,离开了空无一人的实验室。

  奇怪的是,那个地址本身十分暧昧。上面记录的地区名称在他脑中形成一团不甚清清晰的轮廓――他说不上它具体在何方,同时又对自己总能找到那个地方充满毫无根据的自信。总之,就是那么个地方,他知道该怎么走。

  他步行到格洛斯特车站乘坐地铁,记不得是在哪站下了车,只隐约想着建筑上的路牌是A打头,那明显是他所不知的伦敦的一部分。他同时被某股力量牵引和抗拒着,相互矛盾的神秘力量使他的身影时而映在崭新的玻璃建筑的外墙上,时而被困在路边泛着油光的臭水洼里。他在乔治亚和维多利亚风格的楼群中徘徊,有时他感到雨滴落在后颈,有时则觉得正被烧灼肺部的棕褐色雾气环绕,紧接着柠檬色的阳光再度点亮他的前路且又迅速西斜,变成未熟透的蛋黄色。

  立香最后一次低头向导航进行确认。代表他所在位置的蓝色圆圈如呼吸般收缩,周围所有表明建筑及街道名称的字母逐次隐去形迹。当他切换成立体地图模式,导航仍然固执地告知他,他的身边空无一物,这意味着尽管此时被建筑群密密匝匝地环绕,他也依旧伫立在一片荒原上。

  箭头踌躇不决地在他的左前方及右前方反复。这时他瞥到时间,四点五十三分――自己竟花了四个多小时寻找这个地方――接着又直直看向面前的建筑。他的指尖停在门口的通讯器数字键盘上,没等他摁下,门已经自动向内侧开启。他探头向内张望,可没有什么可供他观察的物体,它和他的意识一样陷在一团迷雾中。

  后来立香终于抵达地址上的所写的房间(但愿如此。这里是四层,还是四十层?),因为没找到门铃,只得叩门,他感到指节和木门撞击发出的空响成为了自己仅剩的心跳。

  门开了。当门板如巨口缓慢向内侧张开时,他瞬间领悟到那指引自己来到这里的神秘力量的真身。立香望着眼前的――眼前的男人,心想,自己得以来到这里,一定是因为花的香气。

  “……”

  他微收下巴,短暂地瞥向迎接他的人:那人身着一袭不合时令的宽大长袍,白发编成三股辫,顺着肩膀搭在一侧,几乎垂到地上。而对方正同样注视着他,玻璃珠般的眼睛一眨不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并非冷淡或傲慢,更接近本就没有感情概念的无机物,或被一些对艺术吹毛求疵的业余人士挂在嘴边的陈词滥调――“创作时忘记倾注灵魂的失败作”。他为对方的这份非人感暗自心惊,并没来由地感到胃部猛地一阵抽搐,这让他几乎反酸。

  他不得不移开视线,迫使自己不再去注视对方,并艰难地挤出一句干巴巴的自我介绍。

  “我是藤丸立香。”他机械并急促地说道,“呃,我代替罗曼……阿基曼先生来取他订购的几样家具,戒指、加湿器……还有台灯?这里有银行转账单。”

  房客忽然扬了扬眉――刚刚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仿佛串了线的电话般被抹去了――亲切地同他打起招呼:“欢迎欢迎!从恋爱到火葬,我是可靠的、为您解决一切烦恼的梅林小哥哥。”

  见状,立香很想当即回以“走错了”并将门关上,可惜心中的确信告诉他,这正是他要来的地方。

  “梅林,”立香复述这个名字,“听上去和亚瑟王的老师是同一个名字。”

  “实际上,我的确是。”男人回应道。

  “经常被问候胡子或三角裤衩的那个?”

  梅林大笑:“我很抱歉自己没长胡子。至于内裤,是商业机密。也许等哪天和我足够熟了,你会知道的。” 

  立香回笑了一下。他最初来英留学时,并没能融入西方人的社交圈。而受到在母国熏陶多年的对于集体的依赖性,这在一段时间内让他恐慌。英塾老师曾让他放宽心,说英国和日本同为岛国,国民在性格上也惊人的相似。他们和日本人一样腼腆、重视礼节,并且一样会被酒精引爆,他们一定能轻松成为好朋友。在他看来,这简直是一派胡言。反正他们还可以说,日本人和德国人一样严谨,和中国人同样是黑头发,像意大利人那样重视传统,与美国一样有很多拯救世界的人物。

  后来,他做了各方面的努力。比如他尽可能使自己的英语发音不那么有“本土特色”(这时他开始后悔为何没有选择去西班牙留学),而类似的玩笑话也是他做出的众多努力之一。这方面的成果终于在结识了罗曼教授及玛修后得以回报,他也总算获得了些许不同于在家时的归属感。就连正教授的女儿奥尔加玛丽的时不时对他做出的辛辣嘲讽,在他听来也是可爱的。

  梅林请他进入房间,并告诉他,他所订购的货物正隐蔽在房间内的不知道什么角落里,如果他愿意,可以随他一起寻找――那语气毫无愧疚之意,倒像在邀请恋人去同他寻找幸福。接着他便看到梅林一闪身,一个如灾难般的空间就这样砸到他的视网膜上。

  房间很宽敞,他说不上具体的数字,但至少比他熟悉的实验室大上许多,其中充斥着大量他无法理解的物品。那些不知来自于什么时代的诡谲塑像,巨大的留声机――但喇叭的部分并非金属,看上去倒像真正的牵牛花,和他本以为满是挂画,实际却全部是暗柜的墙面,它们不时会自动开合,并喷出一些彩带和花瓣。以及更多诸如此类的东西。他突然觉得和自己方才的玩笑比,这一切才显得更加幽默十足。

  梅林率先走进去,步伐如鱼得水,在经过那些如危楼般的书堆和奇形怪状的玻璃制品时,竟没有触碰到它们分毫。男人如一团白色的雾气,悄无声息地进到房间深处,在这里立香只能透过一块镶着指针、并不断变化色彩的玻璃观察对方。他意识到,梅林和这个空间早就融为一体,反倒是他这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倒成了这里唯一显得荒谬的物品。

  他向内了两步,试图跟上梅林,却不慎将一个鼻烟壶似的东西碰到地上。上面镶嵌的绿松石受到冲击,“咕噜咕噜”地四散滚动。这东西看上去价值不菲,立香吓出一身冷汗,慌忙道歉。梅林却只是挥挥手告诉他不要管它,它会好起来的,还有小心别被咬断手指。光是这一句话,就有数个他无法领会的地方,不过他还是照做、没有去扶正它,只说了声“不好意思”,便试着着手将那些散落的绿松石回收起来。

  其中几颗没有滚远,就落在他的脚边,他将它们逐个儿捡起,挨着鼻烟壶放下。最后的一颗则落在远处的一块看起来即将发霉的天鹅绒幕布旁,他弯着腰,小心地不去碰到任何一个物件,可当梅林毫无征兆地说了一句“我没失望,当然了,说得我只会打小姑娘主意一样”时,他不小心踩到了一本一八八八年发行的伦敦塔观光指南。

  他直起身――这次他终于不用透过玻璃板看向梅林――只见对方正站在拉得严丝合缝的窗帘前,侧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讲话。

  “梅林先生?”他试探着叫了一声,以防对方其实是在向自己搭话(尽管它显得过于唐突),或者其实是个疯子。

  “我在和我的宠物猫说话。”不知为何,对方将宠物一词咬得很重,”它有点神经质,只要一段时间听不到我的美声,它就会发狂。“

  “这……这很特别。”也许对方只是个有些古怪的猫咪爱好者,他乐观地想,并顺手指了指天鹅绒帘幕,“我去那儿把刚刚碰掉的宝石捡回来。”

  “非常贴心。”

  立香总算艰难地挪动到那块幕布前,但当伸手探向那块石头时,由于没控制好力道,反而使它滚进帘幕内侧。他趴在地上、朝帘幕底部的缝隙看去,可里面深不见底的漆黑让他几乎怀疑自己患了夜盲症。于是他只得再度伸手,将帘幕轻轻掀开一角,就在终于有一丝足以稍微照亮帘幕内部的光线透入时,他突然发现刚刚自己看到的并非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空间,而是一只巨大的、深渊般的眼睛――它从刚才起便一动不动地凝视自己。

  “啊……啊……”

  突如其来的恐惧令他背脊发冷,甚至忘记了如何发声和呼吸。他膝盖一软,臀部着地、瘫坐在地面上,并出于求生本能向后挪了挪,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数秒过后,那双眼睛移动些许,其间他看隐约目睹到它混杂着蓝色油污的白毛及数排交错的獠牙。这恐怕是他见过的最丑陋的生物。

  “立香?”

  头上传来的呼声令立香身体一颤,他维持双手撑地的动作、抬起头,见梅林不知何时已来到身边,并担忧地望着自己。

  “对不起,我刚刚……”他不知该如何向梅林解释这件事。

  “也许你在用裤子为我擦拭地板?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这太不好意思了。”当然,男人无论是语调还是表情都让人觉得他根本不了解“不好意思”一词的真正含义。“还有,谢谢你帮我找到这个。”

  他看到梅林捡起不知何时躺在他指尖的宝石,并冲自己晃了晃。

  “可能这很冒昧,”立香看着他随手将那颗绿松石丢进一个金灿灿的酒盏里,“您这里还养着什么其他的动物吗?”

  “只有我,和我可爱的宠物猫。”

  “在那里?”立香指了指幕布。

  “不,那只是一面镜子。”

  他心有余悸地扫了一眼那紧闭的天鹅绒帘幕,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一番找寻过后,其中两件货物塞进了他的双肩背包中,至于另外一件,据梅林说可能在“上面”。并且,梅林强调自己腰不大好,希望立香能够同他一起上去取。――哪个上面?立香这样问道,但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跟随梅林,沿着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螺旋状金属阶梯向上攀爬。

  立香微微仰起脸,此时梅林正踏过他的正上方的台阶,他透过金属阶梯的镂空玫瑰纹路看到对方靴子底部雕刻的橘花,这莫名让他感到自己窥探到某件隐秘的事。

  “您究竟是什么人呢?”立香问道,声音低得更像是自言自语。

  “你从开始就说中了呀,立香。”梅林保持着上行的节奏,目不斜视,“不过,嗯,如果你执意想问,告诉你也无妨。我是梦魔,准确来说,是人与梦魔的混血。”

  踩踏金属阶梯的空响顿时低了一半。尽管没过多久便回复如初,其中一侧的节奏却为追逐前者而加快,声音显得杂乱无章。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我是说,梦魔――只不过是幻想中的生物。”

  “对如今的大部分人来说,确实如此。我倒是很高兴你没有直接否定这一点。”

  这一回,立香彻底停住了。他的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并且因疲劳而气喘吁吁。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爬了多久,也奇怪自己为何最初没意识到,这竟是栋如此之高的建筑。梅林仍在前进,脚步维持在最初的节奏,仿佛不知疲倦。他则伫立着四下环顾,见靠近门口高耸的书堆、蒙着天鹅绒的立式钢琴和无数半圆形百合灯罩正离自己远去,接着转动脖颈,被银链悬挂的巨人头颅正位于他视线前方。

  感受到他的注视,头颅忽然睁开眼,嘴唇翕动着,似要说些什么。这一次,他没有像方才面对巨兽时那样感到畏惧,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瞧。待到巨人完全张大嘴巴,吐出的却不是音节,而是七只被剪短了翅膀的渡鸦。它们绕着巨人头颅盘旋数圈,“哗啦啦”地一窝蜂朝他涌来。他下意识地用手臂护住脸,但当发现那些大鸟的目标并非袭击他、而只是飞快地从他身边掠过时,他便放下手臂,用视线追随它们的去向。

  巨鸟群形成的气流掀起窗帘,它们一同振翅滑向墙的另一边。帘幕因气流向两侧翻飞,而他偶然地瞥到了外面的世界。在失声尖叫的前一秒,他想起刚进入房间时看到的那装有时针的玻璃板,想起了所有的那些花纹和色彩――想起那些分形,那些混沌,那些可怖的对称。

  “……香……立香。”

  他看到太多的事物――能够理解的,难以理解的。在汹涌而来的图景中,他如握住救命稻草般地追随那个呼唤他名字的声音。

  他蓦地睁大眼睛,清醒过来。手心和后背都已被汗水浸透,呼吸急促得令他的喉咙发出一种仿佛漏气口哨般的尖啸。在逐渐平定呼吸后,他茫然地四处寻找那个将他拉出水面的声音。好在这次,他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让你看件有趣的事吧。”

  方才始终没有停下脚步的梅林正位于两个螺旋之上的位置,双手握住内侧的栏杆,自天顶散落的微光点亮其垂落下的白色发辫。男人探出脸来俯视他,皮肤陷在浅色的阴影里,眼睛却闪动着波光。那是湖面上的紫罗兰倒影,乌拉路的水晶,幽灵梦中的幽灵――那是一切他所能做出的、有关紫色的想象。

  此时梦魔虽笑得亲切,却仍让他联想起初见时美丽的无机物。只不过这回他不再感到反胃,反倒认为是种慰藉。

  “那些虽好,对于人类个体来说,一口吞下未免些操之过急了。所以很遗憾,在你生命将尽之前,我不能与你分享这部分的见闻。只不过……”

  梅林边说边向他伸出右手。颀长、白皙、骨节分明,修剪指甲呈现健康的淡粉色。他不自觉地跟随着将右手抬起,手心向上,尽管他清楚,两人的距离远到不足以使他们触碰彼此。而在他伸出手瞬间,自上方那只的右手的指缝中,一朵金盏花开始徐徐绽放。花冠在盛开后朝他的手心坠落――它落得极慢,如下沉的夕阳。

  “这是?”立香凝视落在手中的花朵,它正散发令人晕眩的香气。

  而梦魔笑着给出不言自明的答案:

  

  ――“这是花的魔法呀。”

 

  藤丸立香揉着眼醒来,花了好一阵子才理解到自己正在地铁站长凳上出神,鼓鼓囊囊的背包紧挨着他。他动作迟缓地掏出智能手机,上面显示现在时刻为十九时十九分,站内攒动的人流证实了这一点。

  就像一场梦――他恍惚地回忆刚刚经历的一切,进入那扇门起就始终盘桓在心中的违和感的正体因此迎刃而解。自踏入那片领域时他便觉得有某些地方极为怪异――诚然,那栋宅邸的一切都是那么荒诞不经,然而要说最为不寻常的,却是自己的表现。他感到荒谬,却不够吃惊,甚至没有试图用常识去怀疑或否定自己目睹的任何事物――而这不该是一个心智正常的人应有的态度。可若说他把那仅仅当做一场梦在体验,一切便解释得通了。至少在梦中时,无论察觉自己正在做梦与否,无论是否觉得自己所梦到的一切“符合现实”,人们往往都不会从根本上否定那些事物的出现。

  好吧,不管怎么说,他的确经历了件挺古怪的事。也许真相不过是自己从某位中年家庭主妇的家中取到了旧家具,又在地铁上睡昏了头。藤丸立香揉揉太阳穴,拎着沉甸甸的背包从长椅上站起。正在这时,有什么东西从他的风衣衣摆滑落下来。

  “……”

  “……糟了。”他俯身捡起那朵金灿灿的小花、凝视良久,喃喃自语道,“忘记要魔法梅莉的签名了。”


-TBC-


【2自】

回头看看第二节的剧情只用一句你san check大失败就能概括(不是)

点阅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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